第三百零八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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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們剛過來的時候也沒想到陰間會有食物，餓了好長時間之後才有人告訴我們，這邊有食物，我們不用挨餓，也不用像在之前那個地方那樣去打劫別人。”
七七說程喬手裏拿著的叫“饅豆”，長得很像陽間的饅頭和面包，可實際上這東西更像陽間的土豆，是從地裏長出來的。
“這裏和陽間差不多，滯留在這裏不肯走的人會各司其職，不過這邊可沒有公司學校什麽的，人們能做的工作非常有限，種地呀，蓋房子呀，挑水什麽的，這個饅豆是這邊的主要農作物，雖然沒什麽滋味吧，但這邊的人都不是特別在意食物的滋味，所以吃多了也不會覺得膩。”
見程喬還在發呆，七七輕輕推了推她握著饅豆的手，說：“你先吃一點吧，你身體才剛恢覆，需要吃點東西補補身體，呃，這東西可能沒什麽營養，但能果腹也是好的。”
在七七和小五殷切的目光中，程喬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。
嗯……口感嘛，跟生土豆生地瓜差不多，說不上多好吃也說不上多難吃，沒什麽滋味，倒是很頂餓。
“行了，我們本來就是回來給你送飯的，看到你沒事兒我們就可以放心了，這就出去找你朋友！”
七七和小五剛要走，出去急忙叫住兩人。
“我現在可以走動了，我也要出去找人！”
“你不再休息一會兒了？”見程喬一臉堅決，七七說，“那好吧，咱們一起去，萬一有什麽事也可以相互照應。”
程喬點頭，趁七七和小五面向門口時，她彎腰向床底下打了個手勢，意思是讓大豆稍後跟她一起出去。
大豆沒發出任何聲音，也不曉得它看懂了沒有。
程喬不是沒想過單獨行動，可她初來乍到，很多事都不太懂，加上七七和小五對她多番照顧，她也不好意思剛康覆就提離開的事。
離開石頭屋，小五和七七沿著某個方向往前走，邊向程喬解釋說這就是他們經常走的路線。
“看到那個泉眼一樣的地方了嗎？人只要跳進去，就可以進入輪回了！”
走了很久很久以後，七七指著不遠處一個方圓一米左右的水坑對程喬說。
程喬盯著那泉眼，一時語塞。
輪回這個詞對她而言實在太過熟悉了，打從她成為正式的程家審判人之後，每天都和“輪回”打交道。在她的理念中，輪回是一種玄之又玄的天機，就好像人死之後會自然進入陰間、滯留在陽間的魂魄會被她用“掐脖子”的方式送入陰間一樣，輪回也該是看不見摸不著的虛無，可現實中的輪回竟然是個泉眼？那不停往外冒水的水泡竟然掌握著所有生命的輪回？
開玩笑一樣嘛！
“我們沒有去過太多地方，聽其他人說，這裏算是陰間的中心了，它會吸引所有需要轉世的人來到這裏，那些心中沒有牽掛的人會自然而然跳入其中，忘掉前塵往事，重新回到人間。”
七七正說著，斜對面走過來一個老太太，只見那滿臉褶皺、頭發雪白的老人健步如飛，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，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泉眼中。
她的身軀瞬間淹沒在看起來淺淺的水泡中，消失不見了。
程喬驚訝不已，知道眼前的泉眼是輪回之路和親眼看到有人進入輪回完全是兩碼事，聽說的時候還只是覺得玄幻，覺得不可思議，可當真見到的時候才會感受到輪回帶給人們的震撼。
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感覺，過程看似平淡，卻能給觀看的人帶去一種來自生命、來自天地間最神奇法則的敬畏和敬佩。
七七貼心地挽住程喬的手臂，輕聲說：“很震撼對吧！我和小五見了這麽多次還是覺得震撼，說實話，我每次來到這邊都有一種縱身跳進去的沖動，小五也有這種感覺，所以我們從來不敢離得太近，就怕腦子一熱跳進去。”
程喬楞楞地點頭，她理解這種輪回對魂魄的吸引，每個魂魄都是輪回的的組成部分，就像一臺龐大而精密的儀器，哪怕一個小小的螺絲釘都是不可缺少的，魂魄在輪回中的意義，大概就和螺絲釘差不多吧。
不想轉世、非要留在陰間的魂魄如同背離了機器的小零件，雖然不會影響儀器的運轉，卻始終逃不過儀器帶來的影響，他們時刻都會受到輪回的召喚，時間久了說不定會失去主觀意識，被這汪看似平淡的泉眼吸入其中，被迫再次進入輪回。
可理解歸理解，程喬卻絲毫感受不到那汪泉眼在召喚自己。要不是小五和七七領自己找過來，她根本不曉得輪回在這裏。
難道是自然進入陰間和強行進入陰間帶來的差別？
一抹苦笑漫上程喬的嘴角，她不僅強行突破“枉死城”和陰間的界限，“非法”進入了陰間，還是個不止一次違反了祖訓的程家不肖子孫，兩罪並罰，輪回不召喚她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。
只是她有些好奇，如果她強行跳進水中，輪回會把她“吐”出來，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她送回人間？反正人間的生命體那麽多，讓她輪回成個動物甚至昆蟲什麽的，貌似也說得過去。
好奇終究只是好奇，程喬還沒腦殘到當真跳進去嘗試，她不介意自己轉世成蒼蠅蚊子那類生命體，可她還有沒完成的任務，還有沒找到的人。
她不會忘記自己為什麽來到這裏。
“你們以後不要總到這邊來了，如果你們和你們的親人有緣，早晚都會再見面的，如果緣分已盡，他們就是天天守在這裏也不會見到的。”
見小五和七七有些沮喪，程喬用力地握了握七七的手，用堅定的語氣對他們說：“既然你們想留在這裏過平淡的生活，就要盡可能摒棄生前的一切對你們的影響，包括你們的親人。”
“我們知道，我們只是想再見見他們……”七七的聲音微微顫抖，眼圈微微泛紅。
“你們的掛念不但不能給你們的親人帶去好運，有些時候還可能給他們帶去麻煩，人鬼殊途就是這個意思。人的緣分盡了，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會慢慢疏遠……”
程喬頓了頓，她又一次想到了冥，她和他之間，緣分盡了嗎？
如果沒盡，她是不是還有機會再見到他？
如果盡了呢？
程喬閉了閉眼，強迫自己不要想這些。
她在這陌生的世界裏，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牽掛和念想了。
否則她可能真會去跳輪回，看看是不是真能去當個蒼蠅蚊子什麽的。
七七和小五都沒說話，看得出來，他們都很難過。
重新穩定情緒的程喬想了想，還是把剩下的話說了出來：“你們想在這裏定居，這其實是一個很艱難的事，就好像沒有人能真正長生不老一樣，也沒有鬼魂能長久地待在這裏。你們也感受到輪回對你們的召喚了，這種召喚會越來越強烈，直到有一天你們無法再抗拒。你們接觸輪回的時間越多，這種吸引就會加速得越快，所以你們不要再過來了，除非你們想回人間。”
七七和小五驚訝於程喬的話，可想了想，他們又釋然了。
打從他們過來之後，見到的都是和他們時代差不多的人，“年紀”最大的也就是幾百歲而已。幾千年來，絕大多數人死後都會來到這裏，早些年的那些人呢？他們之中沒有想要留在陰間定居的嗎？
“我們明白了，謝謝你的提醒，我們以後不會再到這邊來了！”
七七甜甜地笑著，即便知道相守的日子終有盡頭，他們也毫不畏懼，只要兩個人的心在一起，那麽即便有朝一日要去投胎轉世也沒關心，因為他們堅信彼此之間的牽絆會讓他們再次相遇，無論在哪個時空。
“我們暫時還不會搬家，你要是累了隨時都可以回去找我們！”
七七和小五笑著和程喬揮手告別。目送兩人離開輪回，程喬這才找了個平坦的地方坐了下來，望著眼前的泉眼發呆。
“程喬程喬！你千萬不要跳下去啊！咱們還要找冥大人呢！”
熟悉而聒噪的聲音在背後響起，程喬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大豆。
抓著半截“白蘿蔔”的大豆費力地飛到程喬跟前，把“白蘿蔔”往程喬身上一扔，癱在地上氣喘籲籲。
“我沒想跳進去，這東西對我沒吸引力。”
程喬撿起半截“白蘿蔔”，這東西現在的大小正好可以裝進她運動服的上衣口袋裏，拉鎖一拉，完全不用擔心被別人發現。
“程喬，你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嗎？還有冥大人，他怎麽會來到陰間？他那麽厲害，誰有本事……”大豆頓了頓，那個“死”字終究說不出口。
程喬長長地嘆了口氣：“說實話，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，這段時間就像夢一樣，我多希望一睜開眼就能回到以前的日子……”
斷斷續續的回憶中，程喬向大豆講述了離開程家大本營後發生的一切，大豆聽得兩只小眼睛瞪得溜圓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你是說，冥大人是肉身過來的？”
程喬點了點頭。
“這就糟糕了！”大豆的一句話讓程喬的心跌進了谷底，不等她追問，大豆就主動嘮叨上了。
“陽間有陽間的規矩，陰間也有陰間的規矩，鬼魂在陽間游蕩違反了陽間的秩序，同樣的，活人在陰間游蕩也違反了陰間的法則。你和冥大人一樣，都是陽間的審判人，應該很清楚這一點！”
程喬的心咯噔一下，試探地問：“你的意思是，陰間也有審判人，會處置那些闖入陰間的活人？”
“呃，”大豆用肉呼呼的翅膀撓了撓小腦瓜，不確定地說，“好像也不是，至少我過來這麽長時間還沒聽說這邊也有審判人，不然那些不想去輪回的亡魂也不會過得那麽瀟灑了。”
程喬松了口氣，可這口氣才吐出來一半，就被大豆接下來的話給堵回去了。
“在陽間呢，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鬼，可陰間不一樣，每個鬼都能看到人，而且他們知道這個和他們不是同類！你也知道，總有些人不想轉世卻想重新回到人間享受紙醉金迷的生活，他們看到活人會怎麽樣，不用我繼續說了吧！”
程喬聽到自己顫抖著聲音問：“你的意思是，鬼魂看到冥……會攻擊他？”
“唔，這倒也不一定，”大豆嘟著嘴想了想，忽然一臉崇拜地說，“冥大人可不是普通人，就算身在陰間，不入流的鬼魂見了他也只有夾著尾巴跑路的份兒！”
“可這裏鬼魂太多了……”大豆的話並沒有安慰到程喬，要知道這裏是陰間，什麽都沒有，就是鬼魂多，除了那些放下前世芥蒂，一心想要跳入輪回去轉世的鬼魂外，其餘的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心思暫時不肯離開。聽七七和小五的意思，這類鬼魂占了大多數，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心懷鬼胎的，要是被他們發現一個活人來到了陰間，即便冥的氣場足夠強大，能夠嚇跑一兩個膽小的鬼，卻躲不過數量更多的鬼魂。
尤其明槍易躲暗箭難防，鬼魂的心思有時比活人還要陰狠，萬一他們覺得自己面對面討不到便宜，改為暗中下黑手呢！
冥是活人，程喬不敢確定他的能力在陰間會不會受到影響，特別是在穿過了那條隨時能讓鬼魂魂飛魄散的通道之後，冥或許已經受傷，面對心懷鬼胎的亡魂們，根本沒有還手之力……
“不行，我要去找他！一定要找到他！”程喬再也坐不住了，起身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。
雖然小五和七七都說發現她的地方並沒有冥的蹤跡，她卻仍不死心，不親自去那邊找找總怕漏掉什麽重要的線索。
回去的路上，程喬陸續見到其他定居在這裏的亡魂，他們和活人在陽間時差不多，忙碌有序地過著各自的生活，有的幾個人在一起，有的孤零零一個，無論人多人少，他們的表情都很平和，沒了生前的煩躁，也沒了彼此間的勾心鬥角。
“程喬程喬，你別太擔心了！你看呀，這裏的人大多都很安分，就算看到活人也不會做什麽的！”
大豆邊飛邊在空中打轉轉，也不曉得它是在找人，還是在自娛自樂。
“他的情況特殊……算了，先找到他再說吧。”程喬並沒有說她和冥是從“枉死城”來到陰間的，只說他們在陽間和邪修對抗的過程中，無意中打開了地獄之門，這才導致冥以活人之軀進入了這裏。
大豆以為他們是被地獄之門直接吸進來的，這樣的方式確實很特別，便不再說話，跟著程喬東找西尋。
“這邊人不少，可沒見幾個動物啊！”程喬看看大豆，大豆一個勁兒點頭。
“是啊是啊，動物嘛，大多數都沒什麽執念，死了之後也不會像人那樣徘徊人間，它們會很快進入輪回，下輩子繼續當動物，或者有機會轉世成人類！有修為的動物嘛，更多的希望自己留在陽間修行，像我這種妖鬼在陰間很少見的！”
“沒有人打你的歪主意嗎？”程喬問。
“也不能說沒有，那些心懷叵測的人看到什麽好東西都想據為己有，尤其像我這種外表萌萌噠的超級小可愛，那些愚蠢的人類一看到我就邁不動步了，恨不能抱著我親親抱抱舉高高……”
程喬：“……”
這麽厚顏無恥的蝙蝠，她也是頭一次見。
大豆還在誇耀自己在陰間是多麽稀有，人們是多麽喜愛它，程喬只好自動屏蔽掉它那並不悅耳的聲音，專註地尋找著眼熟的參照物。
“我剛來到這邊的時候就在這附近。”看到熟悉的石頭房子，程喬站住了腳步，那天剛醒過來時渾身疼得無法忍受，她沒能仔細打量周圍，這會兒重新審視才發現除了那幾棟石頭堆成的房屋之外，遠處還有幾塊農田一樣的地，種的應該就是這邊的主要食物饅豆了。
“其實呢，陰陽之間只要能保持最基本的平衡就可以了，天道輪回也不是一點情面都不講的，”大豆落在程喬的肩膀上，用它那肉翅膀指指那片耕地，說，“如果陰間真的不想亡魂們長期停留，又怎麽會長出那些亡魂賴以生存的食物？”
程喬揉揉肚子，走了這麽久，她又有點餓了。
“如果不吃東西，會餓死嗎？”
大豆嘎嘎笑了兩聲：“這就是陰間，你再死一次也還是在這裏！你覺得老天會無聊到設置這種沒有意義的秩序嗎！”
“既然不會餓死，為什麽又非吃不可呢？”程喬呢喃著。
大豆翻了個白眼，哼哼著說：“你們人類光吃大米白面就能飽，為什麽還要吃肉吃菜？常見那些吃著不過癮，寧可犯法也要去嘗嘗野生動物什麽滋味？”
程喬：“……”
她竟無言以對。
大豆甩甩翅膀，“陽間一直在發展，陰間也不能太落後不是！這裏沒有人間那些機器什麽的，可吃這種事不能耽誤啊！也就是這裏的土地太貧瘠，種不出豐富的食材，也沒什麽肉食，不然早晚也會變成小吃一條街的！”
程喬正兒八經地看看大豆，大豆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，好半天才一個激靈，撲棱著翅膀飛得高高的，一臉受驚地瞪著程喬。
“程，程喬，我我我我是蝙蝠，不好吃的！你要是餓了我去給你偷饅豆，你可千萬別吃我啊！鬼吃鬼是陰間的大忌，你不能知法犯法啊！”
程喬無語，她就是再餓也不打算吃這只煩人的蝙蝠。
會鬧肚子的！
不過停留在陰間的動物亡魂和人的亡魂是平等的，雖然看起來千差萬別，本質上卻是一樣的，都是鬼。鬼吃鬼是天地不容之事，因而陰間到處都是鬼魂，也沒見哪個膽子夠肥、大開吃戒的。
“別貧嘴了，趕緊到處找找，看有沒有線索。”程喬邊說邊打發大豆去相反的方向尋找，自己則沿著石屋的方向往那片田地走。
偷東西什麽的，還是不要帶著個喇叭一樣的家夥在身邊比較穩妥。
這片農田在遠處看其實並看不清楚，只能從地況上判斷著是一片田地，離近了程喬才看清，這是一片深綠色的植物，葉片和土豆類似，差不多三四歲孩童那麽高，地上的葉子密密麻麻的，也不曉得下面的果實是不是也這麽豐富。
程喬做賊心虛，左瞧瞧右看看，確認沒人之後悄咪咪地躲進了這片饅豆地裏，借著植物來給自己打掩護。
田地的邊緣有一些饅豆被人挖了出來，黃黑色的土地上留著深深淺淺的土坑，程喬不敢在邊上挖，輕手輕腳地摸到了田地的中心地帶。這裏的饅豆很茂盛，挖一兩個也不會被人發現。
“我知道偷挖別人的勞動果實是不對的，可現在我沒時間去種地，等種子一點點長大，只能先不講究了！我保證，等我找到我的同伴之後，一定回來把我挖走的這些饅豆重新給你們種起來！”
她邊小小聲地嘀咕著邊挖開了一株饅豆，這東西地上長得很茂盛，地下的根莖卻小得可憐，只有兩個比拳頭還小的饅豆。
程喬小心翼翼地將饅豆擦幹凈裝進自己的口袋，再把根系沒有受到損害的植物重新種進土裏。陰間沒有春夏秋冬之說，饅豆只要種在地裏就會不斷長出新的果實，等人們挖到中心這片時，這株植物應該又長出新的饅豆了。
把全身上下所有能裝東西的口袋全部塞滿，又吃了個半飽，程喬這才悄無聲息地退出農田，沿著田地繼續尋找。
冥在“枉死城”的時候絲毫感覺不到饑餓，想來到了陰間也不會發生改變。可她不一樣，她是亡魂，在陰間離不開食物，冥只要弄清楚這一點就用一定會到有食物的地方尋找她，所以她沿著農田去找冥，或許是最快的方法。
轉過兩片農田，程喬看到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從村外走來，蹲在田邊看了看，隨手揪出一株饅豆，果實被他裝在了衣兜裏，植物部分被那人三口兩口吞了。
程喬：“……”
那人同樣發現了程喬，笑著朝她擺了擺手。
程喬猜想他可能也是石頭屋的居民，只好假裝淡定地走過去打招呼，順便問他有沒有見過冥。
“我不是這個村子的人，我也是剛到這裏的。”男人笑了笑，又拔下一株饅豆。
程喬看著他超級淡定地重覆著剛才的動作，徹底無語了。
既然您不是這裏的村民，那這些饅豆肯定也不是你種的吧？你咋偷得這麽心安理得呢！
雖然自己個兒也剛剛做了回偷饅豆的賊，程喬還是忍不住在心裏狠狠地鄙視了男人一頓。
程喬那一言難盡的表情被男人看了個滿眼，男人哈哈笑了兩聲，在程喬面前拋了拋剛摘下來的饅豆果實。
“你是剛到這邊的新人吧？”
程喬誠實地點頭，她的確初來乍到。
“哈哈哈，怪不得你不懂這邊的規矩，我來給你說說。”
男人一屁股坐到路邊，把玩著饅豆對程喬說：“其實來到這裏的人大多數是不會吃這個的。”
見程喬不明白，男人指了指輪回泉眼的方向。
“那邊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你，你應該能感覺到吧？”
程喬不明白男人為什麽要問這個，假裝很有感觸地點頭。
“每個來到這裏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個泉眼的吸引，那些不留戀前世的人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去，去轉世投胎。你別看這裏人挺多的，實際上啊，來了之後立馬去投胎的才是人們的常態，你看到那些生活在這裏的人只占很少一部分。”
程喬回憶了下一路看到的人數，認同地點頭。
和陽間的活人相比，這裏游蕩著的鬼魂確實有點兒少。
“這裏的口糧啊，每個來過陰間的人都有份，可大多數人根本沒機會吃就去投胎了，所以這裏的食物數量遠遠大於需求量。”
這回程喬聽懂了，男人的意思是這裏的食物是按陰間總人頭分配的，可小五和七七明明說這些都是定居在陰間的人辛勤勞作得來的啊！
“這些地，不是人們種的嗎？”程喬故作天真地問。
“當然是人種出來的，不然你以為老天會自動將土地規劃成這樣？”男人看程喬的眼神跟看傻子差不多。
程喬：“……”
那你剛才說那一大堆幹嘛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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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七說程喬手裏拿著的叫“饅豆”，長得很像陽間的饅頭和面包，可實際上這東西更像陽間的土豆，是從地裏長出來的。
“這裏和陽間差不多，滯留在這裏不肯走的人會各司其職，不過這邊可沒有公司學校什麽的，人們能做的工作非常有限，種地呀，蓋房子呀，挑水什麽的，這個饅豆是這邊的主要農作物，雖然沒什麽滋味吧，但這邊的人都不是特別在意食物的滋味，所以吃多了也不會覺得膩。”
見程喬還在發呆，七七輕輕推了推她握著饅豆的手，說：“你先吃一點吧，你身體才剛恢覆，需要吃點東西補補身體，呃，這東西可能沒什麽營養，但能果腹也是好的。”
在七七和小五殷切的目光中，程喬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。
嗯……口感嘛，跟生土豆生地瓜差不多，說不上多好吃也說不上多難吃，沒什麽滋味，倒是很頂餓。
“行了，我們本來就是回來給你送飯的，看到你沒事兒我們就可以放心了，這就出去找你朋友！”
七七和小五剛要走，出去急忙叫住兩人。
“我現在可以走動了，我也要出去找人！”
“你不再休息一會兒了？”見程喬一臉堅決，七七說，“那好吧，咱們一起去，萬一有什麽事也可以相互照應。”
程喬點頭，趁七七和小五面向門口時，她彎腰向床底下打了個手勢，意思是讓大豆稍後跟她一起出去。
大豆沒發出任何聲音，也不曉得它看懂了沒有。
程喬不是沒想過單獨行動，可她初來乍到，很多事都不太懂，加上七七和小五對她多番照顧，她也不好意思剛康覆就提離開的事。
離開石頭屋，小五和七七沿著某個方向往前走，邊向程喬解釋說這就是他們經常走的路線。
“看到那個泉眼一樣的地方了嗎？人只要跳進去，就可以進入輪回了！”
走了很久很久以後，七七指著不遠處一個方圓一米左右的水坑對程喬說。
程喬盯著那泉眼，一時語塞。
輪回這個詞對她而言實在太過熟悉了，打從她成為正式的程家審判人之後，每天都和“輪回”打交道。在她的理念中，輪回是一種玄之又玄的天機，就好像人死之後會自然進入陰間、滯留在陽間的魂魄會被她用“掐脖子”的方式送入陰間一樣，輪回也該是看不見摸不著的虛無，可現實中的輪回竟然是個泉眼？那不停往外冒水的水泡竟然掌握著所有生命的輪回？
開玩笑一樣嘛！
“我們沒有去過太多地方，聽其他人說，這裏算是陰間的中心了，它會吸引所有需要轉世的人來到這裏，那些心中沒有牽掛的人會自然而然跳入其中，忘掉前塵往事，重新回到人間。”
七七正說著，斜對面走過來一個老太太，只見那滿臉褶皺、頭發雪白的老人健步如飛，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，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泉眼中。
她的身軀瞬間淹沒在看起來淺淺的水泡中，消失不見了。
程喬驚訝不已，知道眼前的泉眼是輪回之路和親眼看到有人進入輪回完全是兩碼事，聽說的時候還只是覺得玄幻，覺得不可思議，可當真見到的時候才會感受到輪回帶給人們的震撼。
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感覺，過程看似平淡，卻能給觀看的人帶去一種來自生命、來自天地間最神奇法則的敬畏和敬佩。
七七貼心地挽住程喬的手臂，輕聲說：“很震撼對吧！我和小五見了這麽多次還是覺得震撼，說實話，我每次來到這邊都有一種縱身跳進去的沖動，小五也有這種感覺，所以我們從來不敢離得太近，就怕腦子一熱跳進去。”
程喬楞楞地點頭，她理解這種輪回對魂魄的吸引，每個魂魄都是輪回的的組成部分，就像一臺龐大而精密的儀器，哪怕一個小小的螺絲釘都是不可缺少的，魂魄在輪回中的意義，大概就和螺絲釘差不多吧。
不想轉世、非要留在陰間的魂魄如同背離了機器的小零件，雖然不會影響儀器的運轉，卻始終逃不過儀器帶來的影響，他們時刻都會受到輪回的召喚，時間久了說不定會失去主觀意識，被這汪看似平淡的泉眼吸入其中，被迫再次進入輪回。
可理解歸理解，程喬卻絲毫感受不到那汪泉眼在召喚自己。要不是小五和七七領自己找過來，她根本不曉得輪回在這裏。
難道是自然進入陰間和強行進入陰間帶來的差別？
一抹苦笑漫上程喬的嘴角，她不僅強行突破“枉死城”和陰間的界限，“非法”進入了陰間，還是個不止一次違反了祖訓的程家不肖子孫，兩罪並罰，輪回不召喚她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。
只是她有些好奇，如果她強行跳進水中，輪回會把她“吐”出來，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她送回人間？反正人間的生命體那麽多，讓她輪回成個動物甚至昆蟲什麽的，貌似也說得過去。
好奇終究只是好奇，程喬還沒腦殘到當真跳進去嘗試，她不介意自己轉世成蒼蠅蚊子那類生命體，可她還有沒完成的任務，還有沒找到的人。
她不會忘記自己為什麽來到這裏。
“你們以後不要總到這邊來了，如果你們和你們的親人有緣，早晚都會再見面的，如果緣分已盡，他們就是天天守在這裏也不會見到的。”
見小五和七七有些沮喪，程喬用力地握了握七七的手，用堅定的語氣對他們說：“既然你們想留在這裏過平淡的生活，就要盡可能摒棄生前的一切對你們的影響，包括你們的親人。”
“我們知道，我們只是想再見見他們……”七七的聲音微微顫抖，眼圈微微泛紅。
“你們的掛念不但不能給你們的親人帶去好運，有些時候還可能給他們帶去麻煩，人鬼殊途就是這個意思。人的緣分盡了，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會慢慢疏遠……”
程喬頓了頓，她又一次想到了冥，她和他之間，緣分盡了嗎？
如果沒盡，她是不是還有機會再見到他？
如果盡了呢？
程喬閉了閉眼，強迫自己不要想這些。
她在這陌生的世界裏，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牽掛和念想了。
否則她可能真會去跳輪回，看看是不是真能去當個蒼蠅蚊子什麽的。
七七和小五都沒說話，看得出來，他們都很難過。
重新穩定情緒的程喬想了想，還是把剩下的話說了出來：“你們想在這裏定居，這其實是一個很艱難的事，就好像沒有人能真正長生不老一樣，也沒有鬼魂能長久地待在這裏。你們也感受到輪回對你們的召喚了，這種召喚會越來越強烈，直到有一天你們無法再抗拒。你們接觸輪回的時間越多，這種吸引就會加速得越快，所以你們不要再過來了，除非你們想回人間。”
七七和小五驚訝於程喬的話，可想了想，他們又釋然了。
打從他們過來之後，見到的都是和他們時代差不多的人，“年紀”最大的也就是幾百歲而已。幾千年來，絕大多數人死後都會來到這裏，早些年的那些人呢？他們之中沒有想要留在陰間定居的嗎？
“我們明白了，謝謝你的提醒，我們以後不會再到這邊來了！”
七七甜甜地笑著，即便知道相守的日子終有盡頭，他們也毫不畏懼，只要兩個人的心在一起，那麽即便有朝一日要去投胎轉世也沒關心，因為他們堅信彼此之間的牽絆會讓他們再次相遇，無論在哪個時空。
“我們暫時還不會搬家，你要是累了隨時都可以回去找我們！”
七七和小五笑著和程喬揮手告別。目送兩人離開輪回，程喬這才找了個平坦的地方坐了下來，望著眼前的泉眼發呆。
“程喬程喬！你千萬不要跳下去啊！咱們還要找冥大人呢！”
熟悉而聒噪的聲音在背後響起，程喬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大豆。
抓著半截“白蘿蔔”的大豆費力地飛到程喬跟前，把“白蘿蔔”往程喬身上一扔，癱在地上氣喘籲籲。
“我沒想跳進去，這東西對我沒吸引力。”
程喬撿起半截“白蘿蔔”，這東西現在的大小正好可以裝進她運動服的上衣口袋裏，拉鎖一拉，完全不用擔心被別人發現。
“程喬，你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嗎？還有冥大人，他怎麽會來到陰間？他那麽厲害，誰有本事……”大豆頓了頓，那個“死”字終究說不出口。
程喬長長地嘆了口氣：“說實話，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，這段時間就像夢一樣，我多希望一睜開眼就能回到以前的日子……”
斷斷續續的回憶中，程喬向大豆講述了離開程家大本營後發生的一切，大豆聽得兩只小眼睛瞪得溜圓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你是說，冥大人是肉身過來的？”
程喬點了點頭。
“這就糟糕了！”大豆的一句話讓程喬的心跌進了谷底，不等她追問，大豆就主動嘮叨上了。
“陽間有陽間的規矩，陰間也有陰間的規矩，鬼魂在陽間游蕩違反了陽間的秩序，同樣的，活人在陰間游蕩也違反了陰間的法則。你和冥大人一樣，都是陽間的審判人，應該很清楚這一點！”
程喬的心咯噔一下，試探地問：“你的意思是，陰間也有審判人，會處置那些闖入陰間的活人？”
“呃，”大豆用肉呼呼的翅膀撓了撓小腦瓜，不確定地說，“好像也不是，至少我過來這麽長時間還沒聽說這邊也有審判人，不然那些不想去輪回的亡魂也不會過得那麽瀟灑了。”
程喬松了口氣，可這口氣才吐出來一半，就被大豆接下來的話給堵回去了。
“在陽間呢，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鬼，可陰間不一樣，每個鬼都能看到人，而且他們知道這個和他們不是同類！你也知道，總有些人不想轉世卻想重新回到人間享受紙醉金迷的生活，他們看到活人會怎麽樣，不用我繼續說了吧！”
程喬聽到自己顫抖著聲音問：“你的意思是，鬼魂看到冥……會攻擊他？”
“唔，這倒也不一定，”大豆嘟著嘴想了想，忽然一臉崇拜地說，“冥大人可不是普通人，就算身在陰間，不入流的鬼魂見了他也只有夾著尾巴跑路的份兒！”
“可這裏鬼魂太多了……”大豆的話並沒有安慰到程喬，要知道這裏是陰間，什麽都沒有，就是鬼魂多，除了那些放下前世芥蒂，一心想要跳入輪回去轉世的鬼魂外，其餘的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心思暫時不肯離開。聽七七和小五的意思，這類鬼魂占了大多數，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心懷鬼胎的，要是被他們發現一個活人來到了陰間，即便冥的氣場足夠強大，能夠嚇跑一兩個膽小的鬼，卻躲不過數量更多的鬼魂。
尤其明槍易躲暗箭難防，鬼魂的心思有時比活人還要陰狠，萬一他們覺得自己面對面討不到便宜，改為暗中下黑手呢！
冥是活人，程喬不敢確定他的能力在陰間會不會受到影響，特別是在穿過了那條隨時能讓鬼魂魂飛魄散的通道之後，冥或許已經受傷，面對心懷鬼胎的亡魂們，根本沒有還手之力……
“不行，我要去找他！一定要找到他！”程喬再也坐不住了，起身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。
雖然小五和七七都說發現她的地方並沒有冥的蹤跡，她卻仍不死心，不親自去那邊找找總怕漏掉什麽重要的線索。
回去的路上，程喬陸續見到其他定居在這裏的亡魂，他們和活人在陽間時差不多，忙碌有序地過著各自的生活，有的幾個人在一起，有的孤零零一個，無論人多人少，他們的表情都很平和，沒了生前的煩躁，也沒了彼此間的勾心鬥角。
“程喬程喬，你別太擔心了！你看呀，這裏的人大多都很安分，就算看到活人也不會做什麽的！”
大豆邊飛邊在空中打轉轉，也不曉得它是在找人，還是在自娛自樂。
“他的情況特殊……算了，先找到他再說吧。”程喬並沒有說她和冥是從“枉死城”來到陰間的，只說他們在陽間和邪修對抗的過程中，無意中打開了地獄之門，這才導致冥以活人之軀進入了這裏。
大豆以為他們是被地獄之門直接吸進來的，這樣的方式確實很特別，便不再說話，跟著程喬東找西尋。
“這邊人不少，可沒見幾個動物啊！”程喬看看大豆，大豆一個勁兒點頭。
“是啊是啊，動物嘛，大多數都沒什麽執念，死了之後也不會像人那樣徘徊人間，它們會很快進入輪回，下輩子繼續當動物，或者有機會轉世成人類！有修為的動物嘛，更多的希望自己留在陽間修行，像我這種妖鬼在陰間很少見的！”
“沒有人打你的歪主意嗎？”程喬問。
“也不能說沒有，那些心懷叵測的人看到什麽好東西都想據為己有，尤其像我這種外表萌萌噠的超級小可愛，那些愚蠢的人類一看到我就邁不動步了，恨不能抱著我親親抱抱舉高高……”
程喬：“……”
這麽厚顏無恥的蝙蝠，她也是頭一次見。
大豆還在誇耀自己在陰間是多麽稀有，人們是多麽喜愛它，程喬只好自動屏蔽掉它那並不悅耳的聲音，專註地尋找著眼熟的參照物。
“我剛來到這邊的時候就在這附近。”看到熟悉的石頭房子，程喬站住了腳步，那天剛醒過來時渾身疼得無法忍受，她沒能仔細打量周圍，這會兒重新審視才發現除了那幾棟石頭堆成的房屋之外，遠處還有幾塊農田一樣的地，種的應該就是這邊的主要食物饅豆了。
“其實呢，陰陽之間只要能保持最基本的平衡就可以了，天道輪回也不是一點情面都不講的，”大豆落在程喬的肩膀上，用它那肉翅膀指指那片耕地，說，“如果陰間真的不想亡魂們長期停留，又怎麽會長出那些亡魂賴以生存的食物？”
程喬揉揉肚子，走了這麽久，她又有點餓了。
“如果不吃東西，會餓死嗎？”
大豆嘎嘎笑了兩聲：“這就是陰間，你再死一次也還是在這裏！你覺得老天會無聊到設置這種沒有意義的秩序嗎！”
“既然不會餓死，為什麽又非吃不可呢？”程喬呢喃著。
大豆翻了個白眼，哼哼著說：“你們人類光吃大米白面就能飽，為什麽還要吃肉吃菜？常見那些吃著不過癮，寧可犯法也要去嘗嘗野生動物什麽滋味？”
程喬：“……”
她竟無言以對。
大豆甩甩翅膀，“陽間一直在發展，陰間也不能太落後不是！這裏沒有人間那些機器什麽的，可吃這種事不能耽誤啊！也就是這裏的土地太貧瘠，種不出豐富的食材，也沒什麽肉食，不然早晚也會變成小吃一條街的！”
程喬正兒八經地看看大豆，大豆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，好半天才一個激靈，撲棱著翅膀飛得高高的，一臉受驚地瞪著程喬。
“程，程喬，我我我我是蝙蝠，不好吃的！你要是餓了我去給你偷饅豆，你可千萬別吃我啊！鬼吃鬼是陰間的大忌，你不能知法犯法啊！”
程喬無語，她就是再餓也不打算吃這只煩人的蝙蝠。
會鬧肚子的！
不過停留在陰間的動物亡魂和人的亡魂是平等的，雖然看起來千差萬別，本質上卻是一樣的，都是鬼。鬼吃鬼是天地不容之事，因而陰間到處都是鬼魂，也沒見哪個膽子夠肥、大開吃戒的。
“別貧嘴了，趕緊到處找找，看有沒有線索。”程喬邊說邊打發大豆去相反的方向尋找，自己則沿著石屋的方向往那片田地走。
偷東西什麽的，還是不要帶著個喇叭一樣的家夥在身邊比較穩妥。
這片農田在遠處看其實並看不清楚，只能從地況上判斷著是一片田地，離近了程喬才看清，這是一片深綠色的植物，葉片和土豆類似，差不多三四歲孩童那麽高，地上的葉子密密麻麻的，也不曉得下面的果實是不是也這麽豐富。
程喬做賊心虛，左瞧瞧右看看，確認沒人之後悄咪咪地躲進了這片饅豆地裏，借著植物來給自己打掩護。
田地的邊緣有一些饅豆被人挖了出來，黃黑色的土地上留著深深淺淺的土坑，程喬不敢在邊上挖，輕手輕腳地摸到了田地的中心地帶。這裏的饅豆很茂盛，挖一兩個也不會被人發現。
“我知道偷挖別人的勞動果實是不對的，可現在我沒時間去種地，等種子一點點長大，只能先不講究了！我保證，等我找到我的同伴之後，一定回來把我挖走的這些饅豆重新給你們種起來！”
她邊小小聲地嘀咕著邊挖開了一株饅豆，這東西地上長得很茂盛，地下的根莖卻小得可憐，只有兩個比拳頭還小的饅豆。
程喬小心翼翼地將饅豆擦幹凈裝進自己的口袋，再把根系沒有受到損害的植物重新種進土裏。陰間沒有春夏秋冬之說，饅豆只要種在地裏就會不斷長出新的果實，等人們挖到中心這片時，這株植物應該又長出新的饅豆了。
把全身上下所有能裝東西的口袋全部塞滿，又吃了個半飽，程喬這才悄無聲息地退出農田，沿著田地繼續尋找。
冥在“枉死城”的時候絲毫感覺不到饑餓，想來到了陰間也不會發生改變。可她不一樣，她是亡魂，在陰間離不開食物，冥只要弄清楚這一點就用一定會到有食物的地方尋找她，所以她沿著農田去找冥，或許是最快的方法。
轉過兩片農田，程喬看到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從村外走來，蹲在田邊看了看，隨手揪出一株饅豆，果實被他裝在了衣兜裏，植物部分被那人三口兩口吞了。
程喬：“……”
那人同樣發現了程喬，笑著朝她擺了擺手。
程喬猜想他可能也是石頭屋的居民，只好假裝淡定地走過去打招呼，順便問他有沒有見過冥。
“我不是這個村子的人，我也是剛到這裏的。”男人笑了笑，又拔下一株饅豆。
程喬看著他超級淡定地重覆著剛才的動作，徹底無語了。
既然您不是這裏的村民，那這些饅豆肯定也不是你種的吧？你咋偷得這麽心安理得呢！
雖然自己個兒也剛剛做了回偷饅豆的賊，程喬還是忍不住在心裏狠狠地鄙視了男人一頓。
程喬那一言難盡的表情被男人看了個滿眼，男人哈哈笑了兩聲，在程喬面前拋了拋剛摘下來的饅豆果實。
“你是剛到這邊的新人吧？”
程喬誠實地點頭，她的確初來乍到。
“哈哈哈，怪不得你不懂這邊的規矩，我來給你說說。”
男人一屁股坐到路邊，把玩著饅豆對程喬說：“其實來到這裏的人大多數是不會吃這個的。”
見程喬不明白，男人指了指輪回泉眼的方向。
“那邊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你，你應該能感覺到吧？”
程喬不明白男人為什麽要問這個，假裝很有感觸地點頭。
“每個來到這裏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個泉眼的吸引，那些不留戀前世的人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去，去轉世投胎。你別看這裏人挺多的，實際上啊，來了之後立馬去投胎的才是人們的常態，你看到那些生活在這裏的人只占很少一部分。”
程喬回憶了下一路看到的人數，認同地點頭。
和陽間的活人相比，這裏游蕩著的鬼魂確實有點兒少。
“這裏的口糧啊，每個來過陰間的人都有份，可大多數人根本沒機會吃就去投胎了，所以這裏的食物數量遠遠大於需求量。”
這回程喬聽懂了，男人的意思是這裏的食物是按陰間總人頭分配的，可小五和七七明明說這些都是定居在陰間的人辛勤勞作得來的啊！
“這些地，不是人們種的嗎？”程喬故作天真地問。
“當然是人種出來的，不然你以為老天會自動將土地規劃成這樣？”男人看程喬的眼神跟看傻子差不多。
程喬：“……”
那你剛才說那一大堆幹嘛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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